想起当年下放的日子

时间:2011-08-22 09:28:30   投稿:mingxing   在线投稿:投稿

  在一个风和日丽,春光明媚的艳阳天,我翻阅着发黄的家书。突然一沓熟悉的书信映入我的眼帘:一是北京化工学院教师王培英的来信,一是太平庄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赵玉茹的来信,一是打铁庄知识青年韩永红的来信。读着这些久违的书信,我的眼睛模糊了,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流放纵奔流着,我思绪万千,不能自已,已经淡忘的岁月又逐渐清晰起来。于是我拿起笔,将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记录下来。

  一

  1975年5月,我们北京化工学院的15名教师,下放到京郊平谷县英城公社劳动。白天,我们同社员一起下地干活,晚上做知识青年的工作。

  每天早晨,屋里还黑糊糊的,我们就得随社员下地劳动。我虽然来自农村,由于从小上学,很少参加劳动。像这样和社员肩并肩地干活,还是头一次。我虽然身体瘦弱,但是正值壮年,所以干起活来,毫不示弱。有些农活,从前干的不多,但我懂。俗话说:“庄稼活,不用学,人家咋着咱咋着。”给玉米间苗,我学着老农的架式,叉开腿,弓着腰,苗留三寸远,铲去多余苗,干得又快又好;平整土地,我能推着装满泥土的独轮车,在高低不平的地里奔走。我会锄草、会割麦,还会帮助社员打场。给玉米追肥,活简单,可是又苦又累又脏。雨过天晴,烈日当空照,前边有人刨坑,后边跟着往坑里撒肥,再埋上土,用脚踩实。钻进一人多深的玉米地里,又闷又热,不一会,就汗流浃背,裤头背心全湿透了。出了玉米地,凉风一吹,背心很快捂干。一晌午下来,干了湿,湿了干好几回。你要想知道农民的辛苦,最好到这儿干几天,你才能真正体会到“汗滴禾下土”、“粒粒皆辛苦”的含义。

  晚上,社员们休息了,我们还得串村到户做知青的工作。我和王培英负责打铁庄、英城两村30多名知青的工作。他们全部来自北京,大都15、6岁,初中刚毕业。这些人,从小娇生惯养,个个是父母的宝贝。他们到农村插队,怕苦怕累,自由散漫。有的出勤不出工,有的不服从领导,还有的打架斗殴。有些村干部,对知青不管不问,放任自流;有的把知青当劳动力使,只管干活,不问学习;极个别干部,还打骂知青,甚至殴打致死。我们到达后,组织知青学习,加强纪律教育,落实知青各项政策,使知青感到,我们是他们的贴心人。他们逐渐懂得“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,在那里大有作为。”“参加劳动生产,对他们自己的成长也有好处。”通过1个多月的工作,大多数知青安心农村劳动,打架、闹事的现象减少了。

  有一天晚上,我吃过饭,洗完脚,劳累一天,躺在床上睡觉。不知不觉,我迷迷糊糊地走出院子,来到一块玉米地。玉米绿油油的,有半人多高,长得特别喜人。我见不远处有2个知青手持铁锹,开渠放水浇地,水哗哗地向地里流淌。这时我忽听远处有人高喊:“好小子,干活这么卖力,不怕热死呀!”浇水的知青听了大怒,回骂道:“孙子,你找死呀!”先是对骂,后来就动起手脚。只见一个人用锨把猛击另一个知青的头部,顿时这个知青血流满面。我挺身而起,大叫一声:“不好!”房中的战友被惊醒,原来我做了一个恶梦。

  这些天来,英城公社不断出现知青打架斗殴的现象,村与村知青打群架的事也时有发生。我时时担心,恐怕知青出事,不觉打架的场景在梦中出现。

  我刚迷迷糊糊入睡,只听轻轻地敲门声。我忙问:“谁?”“是我,王培英。”她半夜叫我,不知何事。我问:“什么事?”她低声说“知青出事了,有几个知青在赵庄被扣,公社来电话叫我们去领人。”

  我赶紧起来,与老李、王培英一道,乘拖拉机,连夜赶往赵庄。到那里一看,7、8个知青被关在公社派出所的一间土屋里,他们个个垂头丧气,十分可怜。

 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。星期天知青回家休息,张明等3人骑着自行车返村。行至中途,路遇一辆拖拉机在马路上行驶。3人图轻便,便用手扒住拖拉机车帮,随拖拉机前行。司机见车后有人,不敢开快。后面张明高声叫道:“师傅,开快点,我们有急事!”司机不听,仍慢慢行驶。小豹子急了,大骂司机:“孙子,别给脸不要脸,难道你活腻歪了!”随后他从自行车上跳下来,从路边捡起一块砖头,向司机砸去。司机见此情景也火了,他停下车,与3名知青争吵起来。恰在此时,去太平庄的长途汽车经过这里,车上的知青见有人与张明等人吵架,他们怕知青吃亏,忽啦啦地从车上跳下4、5个知青,围着司机推推搡搡。这时村里出来一群社员,他们怕出事,就将知青扣留起来,然后送交公社派出所。我们到达后,向领导说明情况,并向司机赔礼道歉,说回去后好好教育他们。

  派出所将知青放了,我们把他们领回来,安顿好,我的一颗紧绷着的心才开始松弛下来。

  二

  1976年,是中华民族多灾多难之年。1月8日,周恩来总理病逝。7月6日,朱德委员长又离开了我们。正当人民沉浸在悲痛之中,更大的灾难又降临到中华民族的头上。

  7月28日凌晨,我还在睡梦中。突然,床摇晃起来,我被惊醒。震动越来越大,屋顶开始掉土,瓶罐哗啦啦地倒地。我大叫一声:“不好!地震!”我赤脚跑出房间,俸陪忠、李正旦也跟着跑出来。原来唐山发生大地震,波及平谷县各个乡镇。这时我的脚被利物划破,我顾不得脚疼,赶快穿上鞋,跟随队干部,挨家挨户查看灾情。这时有的家房屋裂损,不能住人;有的仅摔碎几件家什,但没有人员伤亡。接连几天,余震不断,人们的精神异常紧张。屋里已经不敢住人了,各家各户都在屋外空地上搭了棚。我们工作队员也搭了两个窝棚。地震预报,随时进行。每天晚上,生产队长扯着嗓子喊:“鸡不上窝,蛇出洞,预防地震了!”这时,谁也不敢进屋。白天社员在地里干活,晚上在窝棚里睡觉。有些社员胆小,惶惶不可终日,无心生产,心想,吃点喝点算了,不知哪天就死。这些天,供销社的食品、点心,一抢而空。

  唐山大地震,百年不遇。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毁掉了,殉难者达20余万人,致伤致残者无数。凡到过现场的人都说:“空前灾难,惨不忍睹。”

  过了1个多月,人们的情绪才逐渐安定下来,由窝棚搬入屋里去住,开始过正常生活

  紧接着,国家又遇到空前的不幸,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于9月9日与世长辞。整个中国像塌了天,处在一片绝望、哀痛之中。

  我和队干部一起,在太平庄给毛主席搭了个灵堂。上悬白纸黑字长幅——伟大领袖毛主席永垂不朽,斗大的“奠”字置于灵前,两边放满了花圈。我们工作队员为毛主席守灵。社员们陆续前往灵堂向毛主席致哀。有的默默不语,有的痛哭流涕,有的哀声震天动地。

  那时,新华门、天安门、全国各地下半旗致哀,全国停止一切文化娱乐活动,首都军民和各界人士前往人民大会堂向毛主席遗体告别。9月15日,我随平谷县工作队乘车去人民大会堂瞻仰毛主席遗容。到达天安门广场,只见人们臂上缠着黑纱,眼里含着泪水,排着长长的队伍,在人大会堂东门外等候。队伍默默地、静静地向前蠕动。到达人大会堂门前,只听里面一片哭声。进门一看,守灵人员庄严肃穆地站在水晶棺前,两边摆满了花篮和花圈,工作人员搀扶着泣不成声、悲痛欲绝的妇女、老人。我心里暗暗想着,瞻仰毛主席遗容时,千万不要哭,要仔细看,不要被泪水遮住眼睛。我随人群慢慢走到近前,只见水晶棺安放在鲜花丛中,毛主席身着灰色中山服,身上覆盖着党旗,面目慈祥端庄,像熟睡似地躺在水晶棺里。我心里想着:一代伟人走了,伟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。中国向何处去,我们将拭目以待。我离开水晶棺,快步走出人大会堂,这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。

  毛主席刚刚离开我们,江青等人夺权活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。王洪文也窜到平谷县。大喇叭里一天到晚播放王洪文在平谷县的讲话:“中央出了修正主义怎么办?”人民在悲痛、在思考、在沉默。突然霹雳一声震天响,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,一举揪出“四人帮”。真是大快人心,举国上下,一片欢腾。

  不久,我们工作队,奉命撤回学校。

  附王培英、赵玉茹的来信:

  一、王培英的来信:

  老孙:

  你好,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,生活情况如何?工作顺心吗?家庭问题是否已经解决?

  前一段时间,我在东郊厂校合办大学呆了一段时间,9月26日(下星期一)就全部搬回来,你有什么事可直接写信给我,估计以后一直会在学校上课。

  学校里七O届毕业了,七七届进来了,人少点,还算安静些。北京市对邓副主席的讲话没有什么反映,行动得不快,听说正在调整班子。扬乐、张广厚、陈景润都连升二级,提为副研究员。我们学院呢?冷冷清清,死气沉沉,到昨天才转达邓小平8月8日讲话,大家气得要死,而院长还在那里慷慨陈词,又有多少人愿意听呢?!

  现在,我总觉得,说些鼓劲的话到可以言过其实,最根本的还是实际政策应该怎么办?具体措施要有,要落实政策,邓副主席都讲话了,下边的人就是拖着不办,当然阻力还是有的,我认为应该采取些强硬手段,不然过几年我们就真的没饭吃了!

  生活么,还是老样子,打扰我的人不少,称心如意的不多,天知道我将来会是什么命运呢?

  前几天,玉茹来了,她在村里受气,想上大学,我们都让她争取考上。韩永红他们还在村里,我捎信给他们,让他们复习功课准备考学。

  给你写信,就像平时谈话一样随便。回想起我们“落难”太平庄时私下谈话的论点,如今一一被现实所印证,还是颇感自豪的。

 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,可能生气了吧!前一段不在校,确实忙一点。这次一写就是三张纸,算是道歉。打到“四人帮”已不能使我们满足了。

  王培英

  1977、9、22

  老孙:

  你好,听到你全家又迁到油田我很高兴,首先祝贺你!真不容易,但总算解决了。

  新建一个家一定会有不少困难,需要我做点什么就来信吧!不要客气,我一定尽量办。

  由王翠芬介绍,我和朱仲为认识了,已经几个月了,我的感觉是人挺老实,也体谅人,学生气很浓,社会生活经验少。虽然他是干部子弟,生活、学习都很刻苦。老孙,你给我参谋参谋怎么样?

  这一段我很忙,每天都有课,但现在我的精神、身体都很好。

  前几天玉茹来了,她考得不大好,我们都鼓励她明年再考。

  几位下乡的战友都很好,小郭在学习,小阎已结婚,听说小龚已怀孕,老莫还是那样,李正旦去上海出差,老柳管房子,赵素贞去河北省招生去了。大家听说你已迁油田都很高兴,老俸见到你的信也很高兴!就写到这里吧!常来信。

  培英

  1977、12、30

  老孙:

  你好!来信收到了。有了家,事情稍稍多了点,不过还好。小朱去年被师范学院录取,他不愿意当教师,所以没有去上;今年他打算再考一次,我不加以阻拦,随他怎么办吧。

  平谷的战友都还好,小董又生一女孩,小阎也快抱娃娃了,老李到浙大进修去了,老莫不知忙什么,俸陪忠仍很得意,不过我很少见到他。

  你若要什么事可来信告知。何时来京,可到我家看看,常来信。

  培英

  1978、6、19

  二、赵玉茹的来信:

  老孙:

  您好,接到您的来信后,我高兴得半夜没睡觉。我为您调入华北油田而高兴,又因相距远了很难见到您而难过,幸亏您与我的家人合影还在,令我欣慰。

  接信后使我想起我们共同战斗的一桩桩、一幕幕的情景。您、小王、老俸等,特别是您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地印象,使我终生难忘。您们教给了我很多知识,使我懂得不少道理。无论从工作上还是从生活上都得到您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。您们大公无私,光明磊落,严于律己,热爱劳动,敢于斗争,为太平庄的革命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,特别是在上层建筑方面更是如此,使我在工作中一遇到问题就想到您们。万启、秀伶我们常在一块念叨您们。您们走了,我和太平庄80%的贫下中农都很想念您们,都说您这批工作队就是好。

  老孙,您如有机会到北京,一定到我家看看,我们很想念您。

  玉茹

  1977、1、22

  老孙:

  来信收到,内情尽知。看到您的来信,我很高兴。我们一起工作时,您总是热情帮助我、培养我,我深受感动,您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地印象。

  老孙,您在这封信中回顾了我们的战斗历程,我认为你们在我村一年中干得很漂亮,在我接触到的群众中没有说你们不好的,你们的所作所为确实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难忘那地震期间,你们以党的利益为重,带头抓革命促生产。我还记得在天寒地冻,刮着五、六级的西北风,你同我们一起推粪,过着只有1米多宽的木板,随时都有掉下深沟的危险,您干得那么起劲,这使我们非常感动和佩服。在政治工作中,您和小王教给我不少工作方法,在工作上有您们在,我就有了主心骨。不管什么问题,您们都是实事求是,按真理办事,我们村里的问题,您们一年就解决了。七六年很不平凡,我们经受住了考验,我们取得很大成绩,你们走后,我经常梦见你们,在您们走的那天我还偷偷地擦眼泪。

  目前,通过批判“四人帮”,我们这里形势大好,我一定不辜负您们的期望,一定把太平庄的工作做好,请您放心。真是有说不完的话,下次再谈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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